美人骨 (第2/2页)

    “耶律，你看你看，这是雾么？我怎么看着像是雪？耶律耶律，沙漠里居然会下雪？”

    “自然是会的，只是地即化，留不住的。”

    她偶尔也会应他，只是依旧话不多，也仅限于给他讲一些大漠里的异趣，姑且也算是带他领略了大漠风光。晨起时观日出，晚归时伴薄雾。

    “耶律，你可知道美人骨怎么讲？难不成真的是那美人？”

    “你看我美么？”她反问他，却不等他作出回答，“谁肯真的将美人做成香料啊？那故事自然是假的。”

    “甄选幼女为饲，以身饲虫，母虫植身，月余放血引幼虫啃噬。那蛊虫有异香，月月如此，旬旬如此。待时日成熟，母虫将衰，入炉炙烤便有了这美人骨。”

    “这便是你们中原人追捧的异香美人骨，也不过是他人的用性命换来的东西罢了。　”她面色冷冷的，既憔悴忧伤又满是讥讽嘲笑。

    她有些喜欢这样的日子，不用忍受惨无人道的虐打，蛊虫啃噬的痛苦，和感官的退化。只是，这样的日子，终究不能长久。她眯着眼，抬头望了望他愈发模糊的影子。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也等不及了。

    忽的，她强行扭了手腕别出了裹着的匕首向自己的喉咙割去。

    “耶律十六自尽了，快来人！”

    车队很快乱成一片，竟没几个人留意到远处有另一群兵马靠近。

    他逃了出来。

    她被他救了出来。

    然后，兜兜转转，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当初商队遇袭的地方。

    “没什么时候，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个领路的走的方向不大对，你看我们这不就走回来了么?”看她的人眼尖的很，没真能划到脖子，但还是在漂亮的锁骨上留下了不浅的伤口，隐隐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谢谢你路上的相助。”无论是刻意留下的食物，还是特意挡住的阳光，还有那些特意寻来的草叶。让他在颠沛流离中过的不是那么艰难。

    “没什么，”她答道，“你走吧。”

    沉默了有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塞给了她自己的一个印章，然后带人离开了。

    他走了，如她所想，如她所愿。只是，不知道他回头说了些什么。她早就听不到了，近些还能靠着眼睛读懂一些他说的东西，远了她也无能为力。只是，莫名感觉会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耶律，他日我若登上皇位，我定还你一个自由身。”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愿意娶你。从未有人待我如此真切，我也愿视你如若珍宝，只要你愿意。

    “人呢？”

    她艰难的从岩石的阴凉面爬起来，费力将他留给她的印章往石头底下又塞了塞，感觉伤口仿佛又裂了开来。

    “那边，”她说，“我在他身上染了我的血，我认得出来。”

    “带上她，走。”

    她带着他们走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就像她当初决绝的走上了这条注定消亡的路。

    “这次可安分着，不要再乱跑了。安安分分活到母虫老了，你也就不必受这样的痛苦了，你说对么？小十六？”

    帝王未老却也不再年轻。或许还会有人记得，年轻的帝王曾派人去寻过那个漠北耶律氏的小十六。可是问遍整个大漠，却也没几个人人知道这个耶律十六，知道的也只会告诉他们耶律十六是个灾星早就夭折了。这也就是他得到的结果。

    “皇儿，你听着，这美人骨啊不只是香料，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想起了什么。

    “父皇，这个镯子是什么呀？”

    “这个啊……”他突然有些哽咽，“这是……”

    这是耶律十六啊。

    他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拍了拍十一小皇子的脑袋，无奈地扶额。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想要缓解那股酸涩。

    原来这便是我们重逢。

    美人骨已枯，良辰美景，繁华如梦，如若未许，便也未曾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