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2/2页)

意抛撒？

    他躺回床上，静静地思考这个问题。

    未经多时，他睡着了。

    又做了那个虚幻的，光怪陆离的梦。

    柳条随风而动，轻白的柳絮脱离母体，被卷入空中，盘旋，飞舞，沉落，最后覆没在泥土中，汩汩流淌的鲜血将它灌溉……

    这一次的梦很完整——离得近了，那被鲜血糊成一团的柳絮像极了散落在铁盘上的他的孩子，甚至能闻到血腥味、能听到它虚弱的呼喊。

    伍七心底一痛，挣扎着醒来，他这才明白，柳絮原来是柳树的种子啊。

    原来命运早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人生，甚至作了预警，伍七惨然一笑，轻叹着可惜自己没有看清。

    不过，就算重来一次，他仍旧会选择跟着棕毛走吧。

    尽管棕毛只是把自己当做可以时刻观察的怀孕体，尽管棕毛从来没有爱过他，以及他们的孩子，但是，他怎么能够不爱他？

    棕毛不想要这份爱，但他不想收回去。

    伍七在医院里住了几天，精神恢复得不错，确认只要在三个月内定期回访就可以了。

    之后，他仍旧住在棕毛带他来的那个酒店，想着养好身体后，他该何去何从。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尽管刚做完手术的伍七恢复得很好，但改变不了这件事在他心间埋下深深的刺。

    他开始做噩梦，开始产生幻听，并没有遵照医嘱定期回访，腹部的伤口于是开始撕裂。

    他再一次回到医院，因为大出血。

    伍七心中有了某种预感，进手术室前他向妈妈发送了最后两条消息，一条是请求妈妈将他从医院带出来好好安葬，另一条他说他从未后悔。

    自从伍七离开的日子越长，妈妈每天的担心都会增加一点。

    她怕，她怕十多年前的事再次重演。

    那一天下午，阳光正好，妈妈将手机横放，以时下最热的电视剧为背景音，开心地涂着指甲油。

    然而不久后，噩耗降临。

    等到她赶到医院时，得知伍七被盖上了白布送往太平间，她捉住为伍七做手术的医生，疯了一样打听伍七的信息。

    医生说伍七吃了急性堕胎药。

    医生说伍七自堕胎后从来没有来医院回访。

    医生说伍七忧思过重，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大出血而死。

    妈妈听了，再联想到棕毛，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失魂落魄地走向太平间，她将伍七的白布掀开一点，细细地打量伍七的模样。

    伍七有着一张和他母亲相似的面容，虽然五官普通，但组合起来极有神韵，当然，他们母子相同的不仅如此，他也有和他母亲一样的天真烂漫，还有和他母亲相同的执拗与孤注一掷。

    他们有相同的身份，一样为爱痴狂，一样被厌弃，同样有了孩子，同样对她说自己从未后悔。

    不一样的是，她的孩子活了下来，他的孩子还没看过这世界一眼，而现在，她的孩子也闭上了眼睛。

    妈妈突然笑了，随后她蹲在一旁，用手捂住眼睛，无声地哭泣。

    最后，她将伍七葬在他母亲的旁边。

    伍七的祭日，妈妈抱了两束鲜花，一束给伍七的母亲，一束给伍七。

    另外，妈妈还给伍七带来了他生前最爱的那本书——叶利阳诗选。

    妈妈离开后，大风吹过，书页被翻动，风止后，只见书上写着——

    他从海上来

    带着咸腥的气息

    白净的脚踝

    沾满滑腻的淤泥

    他在山间游走

    望着，望着那只百灵鸟

    它好似不会鸣叫

    嘴里含着一枝山桃花

    却无人可送

    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戴着一枝山桃花

    乘着弯曲的月亮

    拥着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