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 (第2/2页)

衣是深色的，衬得一张小脸更加洁白素净，眉眼若画，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头乌发中，却美得让人心惊。

    风无争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叶儿睡去，渐觉心头布满刺痛。医者从门外进来，问今日是否还需要号脉。他摇头道不用了，干哑着喉头问道：“依你之见，叶儿的身子……究竟还能撑上多久？”

    那医者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小公子的身子原本质弱，先前好不容易调养起些许，但终究禁不住这样重的伤啊。外伤虽然已养得七七八八，但留下内伤无数，即便好生将养着，您想必也看见了，每一日也只能这样虚耗着，如此下去恐怕……撑不过将至的冬天啊……”

    风无争双目愈发狠戾地盯着他，似乎就要发火，但终究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回到床边，拿手帕再次擦了擦光洁的额头边渗出的冷汗。

    “别怕，叶儿……我一定会救回你的。”

    传言祁连仙山的落月峰藏着世间唯一修魂补魄的秘密。

    传言只是传言，未见得真，而上山的路途更是令人望而却步。可难料飞来横祸，叶儿的身子已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他再顾不上其他，只能如此孤注一掷。

    叶儿上路不久就开始高烧不退，每天昏昏沉沉地蜷缩在人怀里，连一口药都喝不下。风无争便自己含了一口一口地哺喂进去，能看到人儿睡梦中的眉头舒开些便能松一口气。但多数时候人儿都显得极为痛苦，小脸嫣红，嘴唇却不染血色，炙热的鼻息轻轻重重地拂过人胸膛。

    他浑身都疼，尤其心脏疼得要命，愈是意识昏沉时愈是疼得淌下泪来，每次一醒来就咳个不停，因为没力气也咳不出什么声音来，却见血沫子从唇角一个劲地溢出来，擦也擦不完。风无争总是抱着他帮他揉着胸口顺气，倒希望他能多睡过去一会，能少些痛苦，也能少些精神的折磨。

    他的精神也还是原先的样子，总是一遍遍地问着同一个问题，风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风无争说：“去一个让叶儿再也不会痛的地方。”

    人儿泪光朦胧的眼里写着困惑，却也没力气再追问什么了，只是勉强地温柔地笑笑。

    等到开始上山时，许是身体已经被持久不断的高热耗空了，人儿终于渐渐地退了烧，但体温变得冷得可怕。风无争用大氅裹着他，他还是冷得细细地发抖。

    有天夜里，他趴在风无争的胸口，忽然问道：“风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人儿的声音仍是软软糯糯的，话语却令人心惊胆寒。

    “不会的，叶儿不会死的，叶儿要一辈子陪在哥哥身边。”

    人儿往他温暖宽厚的胸口蹭了蹭，闭目缓了一下力气，才继续用气音道：“若是我死了，不要……咳……”说了几个字，就被又一串轻浅的咳嗽打断了，唇角溢出颜色愈发浅淡的血沫。

    “叶儿，先别说话了，你累了……”风无争下意识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人儿却倔强地急着把话说下去，“这一次……我死……后，不要再……来寻我了……”

    “不行！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嘘……风哥哥……”人儿双眸剪水，望向他依旧是说不尽的温柔，苍白的唇瓣打着颤，断断续续地说道，“抱我……紧一点……今夜好像……更冷了……”

    风无争只觉一口腥血梗在喉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尽己所能的紧紧抱着怀里纤弱的骨肉，为他抵御着从山中渗进来的每一丝寒风。

    这一夜，他似乎做了很多梦，有关于过去的美梦，也有充斥着鲜血淋漓的噩梦。第二天一早一睁眼看见还在怀里沉沉睡着的人儿，他庆幸地松了一口气。他晃了晃臂弯，叫了叫人儿的名字，却发现，他的宝贝怎么也叫不醒了。

    并非如往常那样，昏昏沉沉地靠在人臂弯里，哼唧着醒不过来，而是惨白着一张小脸静静地躺在那里，眉目平静，玉颈微仰，随着摇晃无力地微微摆。动一眼看过去，已是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