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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向前方。和她结冤的白蛇优哉游哉地冒出头,很是轻蔑地眄着剑锋,她纳罕这物几时转的性子,不刻便知晓了。

    须臾,自阴翳中缓缓步出一道修长人影,以银质面具覆其脸容。行走间衣不沾露,似踏青客般随意闲散,而矜贵之态浑然天成。白蛇讨好地凑到他足下,他微微一颔首,它便钻入衣袂攀到肩头,堂而皇之地俯瞰这两条腿的冤家。

    哦,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呀。

    谢拾由它得意,行礼道:“见过教王。”

    “徒有敬称而无敬心,虚礼就不必了。看来,即便是得偿所愿,谢拾也未能安眠。”

    “可不是么?”他不予情面,她会意扯下虚矫的做派,含讥带讽道:“教王在殿审时不置一词,罪人谢拾忧心殿审不合王意,愁得辗转难眠啊。”

    “先声夺人,以巧言颠倒义理;适时示弱,蠲免他人忌惮,从而于鬼神不觉时掌持全局。论玩弄人心之术,不能更赞一词。”他仅是阐释事实,全无个人的喜怒爱憎,“唯独一事令我不悦。因我至今未能参透,你处心积虑入我南疆是为了什么目的。”

    “南疆是谢拾唯一一条生路,当然是为保命了。”

    白蛇附和一般地发出嘶嘶声。

    “那练家七娘呢?”

    “倾盖如故而已,比较起来,只论利益不问人情的燕、楚二家才是中上之选。能担任家主的俊杰有十余名,能庇护罪者的借口有千万种,但掌握蛊术又正好有弱点可供人拿捏的南云人只有谢拾一个。只要教王不介意南疆蛊术流入南云,我哪里都可去得。”她愉快地笑出声来,宛若银铃鸣鹂,又好奇道,“教王怎知我与练七有旧?”

    “侧闻练七娘的暗器之下从无活口,而你未受重伤。”

    谢拾懊恼地咬咬下唇:“我就说是她下手轻了……”

    这等神态与芙蓉骨不合,稚拙天真,由内及表透着娇憨妩媚,似是矫饰过度的甜腻。但若撇去风言风语和诡随行径,她也就是个比焚术早生两三载的姑娘。虽然这懊恼的因由……颇不能与外人道。

    同她母亲,也仅是相貌类同罢了。

    寸田漏进缕微风,排开满仓陈年旧事,挤得心壁胀涩。自知前尘扰人,他耽溺片霎便抽身而出,随即明白这又是谢拾不着痕迹的试探,并无怒意,唯有唏嘘。

    “随我走一段吧。”

    谢拾收剑入鞘,困惑而审慎地随教王穿进林间,过了会儿才确信他真的只是随意走走。

    教王此时对她不加防备,后心等要害全坦坦荡荡地摆给她看。谢拾隐去虚假的笑靥,冷漠且突兀地道:“家慈是被活活烧死的。谢承南亲自动手,当着所有谢家人的面……当着,我的面。”

    教王步伐一顿后继续前行,谢拾不远不近地跟随其后。汩溪源头在不远处,水汽、暑气与毒瘴混浓淡不均的珍珠色烟雾,湖边草尖上滴滴滚圆的露珠闪闪烁烁,远望着像朦胧的绢素。或只有濡湿足底的湿热水露,方令人感到真切实在。

    而路途总有穷尽。

    渌水囚月,茕茕一轮。谢拾探手搅乱湖中玉盘,她心田难得如此安和,那身扎人的刺随之软了下来:“教王与家慈应为旧识吧,能否与我说说……她在南疆时的模样?”

    “前任教王与我有恩,因而我的回答难免有失公允。”教王悃款敬重之意溢于言辞,“梵业大人为教王恪尽职守,不负族民期望。为师长则循循善诱,不拘陈法。私下相处又像年长良友,豪爽刚毅,引人倾佩。”

    “母亲素来行事爽捷,于细末小节又分外谨饬。她寄身谢家长达八载,平居谨言慎行,却在朝夕之间被谢家论罪处死,不免令我疑心。”谢拾拔下一根枝条,就着塘泥湖水涂涂画画。她写下一个桃符般的玩意儿:“我疑心,教王治下的南疆,并非固若金汤。”

    “这就是谢拾不得不入南疆的缘由?”

    “是。”她应得短促有力,秋水伏藏凝作冰霜的恨火,“同我结仇的谢家人都死干净了,与其有首尾的,无论谁人,合该与他们黄泉相伴,否则岂不寂寞?”

    教王:“你很敬爱她。”

    “不。”谢拾冷漠道,“这是我的债。”

    他仰首观月:“何必如此。”

    “求生不易。”谢拾背对教王涂完鬼画符的末笔,对这幅杰作打量了半晌,话锋一转,“教王与我所猜测的不尽相同。”

    谢拾兴许习惯吊人胃口,说半句吞半句。教王兴许也习惯迁就他人的积习,她不言,他便不问有哪些不同。这令她芒刺在背,既有对被人知其表里的忧怖,又有捉摸不清、参杂几许柔软的酸楚。

    谢拾掐了掐掌心,权衡一番道:“燕、楚二族派人截杀谢拾,不只是为报族长之仇。我曾见过两家藏于暗室的秘卷,卷中字符和南疆文字极其类似。南云、南疆皆怀宿怨,我担忧文卷对南疆不利,还请教王三思。”

    殿审毕竟耗费精神,应对进退又不可掉以轻心,谢拾困乏难当,睡意渐浓。教王善察言观色,以还需往药谷为由允她先行离去。

    谢拾走出数丈,教王仍立于湖畔,衣被素晖,似欲羽化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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