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第2/2页)

到了现在，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地站在剧震不止的裂缝边缘，依旧想对他道一句小心。

    可能是因为失血与伤重，他的思绪在逐渐飘离，在过去的日子里，好像有很多人都警告过他，说他身边的人是个妖孽，一定会害死他，特别是他的母后与南海那条烛龙，这两位是真下过杀手的。虽说预言之神早在万年前便消逝了，只留下一座万年碑，但神族仙家总会有那么几个有这方面的天赋的，就像凡人里有能推演周易之人一样，这天赋哪怕只能得到半丝，也足够他们察觉到危险了。

    母后曾指责他在静瑜的事上总是相当盲目，他从未否认过这一点。

    他是静瑜的枕边人，他比任何人都能察觉到危险与不详。

    可那又如何，在很多个宁静的夜晚，他坐在榻边，看着沉睡着的人，手指眷恋地描绘着他的脸颊，从那双漂亮的眼睛，到总是苍白着的嘴唇，他的脖子很细，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了，而后玄毓就会不安地，俯身抱紧他，这是他的妻子，谁都不能抢走，至于危险……呵，他是天君，只要将人拘在身边、放在安全的地方就行了，就像他的父亲做过的一样。

    玄毓无声地苦笑，他的思绪回来了，身上留下的血汇成一滩平整的镜子，他看到自己布满血污的、狼狈不堪的脸，这就是他盲目地袒护的下场吗，还连带害了很多很多人。

    剧震过后，大地恢复了片刻的安静，玄毓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那条横跨大地的裂缝此时已经成了山石嶙峋的峡谷，深不见底，无数黑色的妖雾从深渊中升起，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倒流的黑色瀑布。

    妖雾源源不断地，蒸腾而起，它的表面涌动着，看不清里头的光景，却有丝丝火光似乎在灰烬间继续燃烧，纯粹的邪恶与怨气，就连玄毓也觉胆寒。

    灵筠仰着头，静静地看着腾飞翻涌的黑雾，雾海之顶可怖地伸出无数同样是黑色的人手，似是想触碰天空，一张张各种表情的人面在雾面浮沉，它们只有空洞的眼睛和不断张合的嘴巴，就像一匹柔滑的黑色丝绸上布满了黑色的虱子，每只虱子的背上都有诡异的人面，而现在这块绸缎成了天与地之间的帷幔，玄毓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他在被那些古老的怨恨腐蚀，腰下无知觉的双腿再难保持人身，正在变形，化为长长的龙尾。

    大地再次震动，万万张人面忽地往灵筠处汇聚，它们纠结在一起，更多的哀嚎声从地底传来，黑雾轰地燃烧起来，这堵顶天立地无边无际的火墙将尘世照得宛如地狱。

    数不清的人面在他面前堆成了一座山体，扭动片刻，又变成一张巨大的，拥有无数张嘴巴的人面。

    灵筠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巨脸上的无数张口却突然聚集成一张巨口，里面喷出一丝雾气，钻进他的胸口。

    灵筠倒抽一口凉气，却没有去阻止，而是任由那丝雾气像脐带一样将他与巨脸相连。

    他听懂了。

    复仇。

    身后似有破空之声，黑雾忽地暴涨，将他包在其中，带着灵力的箭矢像雨一样落下，但一触碰到雾气便消融了，无影无踪。

    此时的九天之上，云层再次变幻，层层叠叠的，天兵的金甲照映着大地的火光，就像一次别样的落日烟霞，他们再次拉紧神弓，当天将再次号令，便准备再次射出。

    星君武神皆已列阵，星文秘符铺满天幕，层层叠叠的云层中央，红莲盛开，泫女端坐莲座之上，身后是四位长老真人，均手持宝器，眉目生威。

    龙女已逝，四海龙宫仅余南海、西海、北海三宫，赤逍、齐光、泊骞催动云雨，顷刻间，这片大地都被暴雨笼罩，而那上古邪气妖雾却不曾被浇灭半分，孽火反倒越烧越旺，那火却不是火热的，而是冰一样的寒冷，暴雨触碰到火焰，便化为坚冰，能将人间庇护之物尽皆砸碎。

    “何妨妖邪，竟敢犯下滔天之罪，今日定诛你！”，西海泊骞龙吟千里，叫人耳中轰鸣。

    天兵松开弓弦，箭矢再次流星般落下，齐光却忽地惊叫起来，飞扑进箭雨之中，展开双翼，捉住另一只奄奄一息的凤凰，在云间翻身躲开一阵箭雨，再次回到云端之上。

    他跪在地上，将妹妹搂到怀里，惊慌地摇着她，“瑶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