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平和低调的别离 (第2/2页)

每条人鱼都沉醉其中，但当雌人鱼停止歌唱，洞穴又回到万籁俱静的岑寂里。这时，我的人鱼牵着他的女王游到了我身边，他在池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一手抚着我的膝盖，一手把雌人鱼拉到了我的面前。

    一瞬间，我便被那双棕色的眸子抓住了心神。不同于任何一条人鱼，我在这眼睛中看到了完全的清醒与智慧。这种充满灵动聪慧的眼神，我只从人类里才看到过。

    忽然，一股愧疚充盈着我的心脏，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已从这个雌性身边，抢走了她的兄长或丈夫，这是毋容置疑的事实了。

    但她看起来是多么温柔可人啊。

    随着水波轻微颤动，叮咚一声，只见雌人鱼在池水鱼跃出水，轻轻巧巧地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颊。潋滟的春光下，我依稀嗅到对方身上特属于海洋的幽香，湿润的清流包裹着我，也包容着我的罪恶。惊呆了似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可她早已扎入水中，在她的丈夫们的包围圈中扬长而去了，只留下满脸通红的我和我的人鱼先生。

    我开始逐渐理解对这个动作的含义了。鼻子是人鱼身上最没有攻击力的部位，人鱼利用这个部位是没有意义的，而无意义的事情总是带着情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女王对我贴面，黑暗中的审视少了很多，我的周围也再也不存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了。

    但是，我对此事从未害怕过。每当我可能迷失在灵魂长廊里时，某个蓝色的倩影会悄然间向我游来，一个颤动的心脏就这么落到了稳处。忽然，我的脸上再次传来凉湿的触感。我转头，却见人鱼正抬起他粗糙的蹼爪抚摸我的脸：

    人鱼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我的心还是被一缕更深的暖意给感动着，给捂热着。他的女王向她的族群对他作了最后的告别。他也将不会受到庇护，没有食物可以领取，也没有任何领地会欢迎他。

    他只有我了。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对吗？”我嘀咕道，不知道那条鱼是否做好了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

    人鱼直起身来，他看到曾经的同伴们一个从洞穴里跳出去，从那里，我听到了一声声轻脆的扑通声。

    入水声不绝于耳，我却皱起了眉头：“好吧，事实上，我的准备更加糟糕些，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把你带回去。你会喜欢水箱吗？船上还有一条小人鱼，你会跟他打架吗？”

    退潮了。

    人鱼对温度很敏感，正催促我回去，我从池边爬起走到崖边跳下去，晚一些，这地面的溪流可能会变得干涸无比，那时候再出去就要等下次暴雨了。

    这里的营地离沙滩不是很远，人鱼看我上了岸，就转头扎进了水中。夜里的虫鸣喧嚣依旧，我转悠一圈全是潮湿的木材，还好一些枝条和木头中间的部分还没湿透。

    我身上衣服从来就没有干过，于是当我找到洞穴的第一时间，就连忙将全身的布料脱下，拧干，盖在身上准备用体温烘干。躲在洞穴里烤着那聊胜于无的篝火，那是我用防水罐中的棉绒点燃，做成的小火堆。

    怪不得这里被动物废弃了，只见这个洞穴不够干燥，随处可见一些苔藓与泥土，我甚至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起风了，星星之火在若有若无的风下瑟瑟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熄灭，完成不了它应该做到的使命。我已经不指望它能温暖我了，但它真的可以在我睡觉的时候，充当驱赶猎物的威慑？我真的能睡着吗？我晕乎乎地靠在石壁上想，眼睛都无法对焦了。

    依稀间，我看到了森林的黑暗中闪动着绚丽的霓虹灯和烂漫的烟花，我又听到了海螺壳里的汹涌与浪潮击打礁石的声音。我意识到我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但我无法改变这一切。

    风开始大了起来，在洞口打着旋，唱着令人说不出的落寞，被风惊惊扰了，树上的雨滴欢快地滴落下来，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那声音听着让我感觉到寒冷，即使一滴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我庆幸我没有执意回到船上去，不然我得在漫长的跋涉中累倒。长时间的游动与淋雨让我的体力几乎熬干，我摸了摸头，可能有些低烧，生病已经让我头疼欲裂，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在地上蜷缩着。

    神志已经离我而去，我在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一只手掀开了我的湿被。下意识地，我像对待浮木一样拥抱那个身体，对方僵住了一会，而后将我的身体搂在了他身上。接着，强壮的手臂缠住了我，让我不再发抖。他很冷，但比空气更加温暖，他也会感觉冷，但此时的他无暇顾及。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鱼儿蹦哒的声音，但没有心思去疑惑好奇，只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便渐渐进入沉睡之中。睡梦中，一股咸湿的味道，令人沉迷其中，如痴如醉。那是来自大海未知的深度，让我的灵魂在海底的峡谷里螺旋下坠，直至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成为深海的俘虏，而我甘之若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