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竹入怀酒入喉，芙蕖色暖月色浓 (第2/2页)

尽，山巅又恢复了寂寥，不闻人声。

    赫凌云在师兄催动符纸的那一刻便耳边嗡鸣，脑中晕眩，直到身旁那人伸手往他背上一推，让他步伐轻飘地走了几步，才猛地清醒过来，打量了一下周遭，是全然不同的一片风景。

    崔奉止眼往浓翠树影里漏出的屋檐一角瞧去：“这儿便是我平日的居所了。新院落尚未收拾好，这几天还得委屈你，暂且在我屋里的侧间住下。侧间窄小，难免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师弟海涵。”

    “哪里，师兄费心了。”赫凌云见那庐舍明亮宽敞，知他这话说得太客气：

    “我不在乎这些，夜里若要睡下，予我一卷草席即可。”

    “也行，”崔奉止闻言竟是颔首道，“既然师弟想睡草席，那师兄更不该贪图享受了，待会我就去讨床破褥子来跟你一块勤俭持…持门派。”

    他此刻言辞随意面色和煦，与虎家庄里暗藏疏离之意的形象相去甚远，一番打趣下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

    这时一溜潺潺水声传来，夹在啾啾鸟语间愈发悦耳。赫凌云单听那流水击石的音色，便觉遍体生凉，燥气尽去。

    “不过忙了一会工夫，倒差点教我忘了。这附近有一汩灵泉，泉水清冽，于修行一事上颇有助益，师弟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去灵泉那里入浴。”

    崔奉止又抬手运了一道气劲，飞向那悬于屋下的铃铛，铃铛晃动着发出脆响，不多时便招来一名身着青衣的小童。

    待那小童走近，崔奉止方转向师弟开口道：

    “他叫春鸣，虽然身份上还是外门弟子，但已经得了一位长老的看中。那位长老与我有些私交，便安排他先在我这饮露峰上做些洒扫的差事，只等年后的大比就收他为徒。”

    又低头对那小童低声吩咐了几句，就笑着朝赫凌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师弟，你且随春鸣去换身装束，我先至灵泉那歇息片刻，你待会可来找我。”

    赫凌云点头说“好”，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身粗布麻衣，确实与这神霄绛阙格格不入。

    唤作春鸣的小童向他行过一礼，便静静地引路在前，行走时一点声响不闻。

    方才一个照面，赫凌云已看出春鸣双目无神，原是瞽者。

    他心中情绪一时复杂难明，无言地跟在对方身后，进了一间厢房。

    春鸣从椸上取下一荼白仙袍，恭敬地奉于他面前，赫凌云以双手接过，只觉轻盈不似凡间物。

    盲童朝他施礼，退至屋外，静待那一阵窸窣响动。等响动消去，方敞开心目，候于门前，为装束一新的赫凌云指了灵泉的方向。

    厢房内并未置镜，他自是不知这身仙袍于他身上是何模样，也无法询问春鸣。因此有幸得窥他此刻清容玉貌的，单单崔奉止一人。

    他的师兄正盘腿坐于粼粼水波之中，在调息吐纳间消去一身疲累。

    崔奉止衣衫未解，袖袍却是一点水珠不沾，仍维持着整洁干爽的形态。几处衣角被体内流转的浑厚内力一催，轻轻地飞舞飘荡，搅动澄澈静水，也勾起他心中一点思潮。

    今日一番奔波游走，甚是辛劳，哪怕自己仙身半成，也难免要生倦意。

    他这般想着，便阖了眼，平心静气地回顾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来。

    崔奉止本打算仔细回忆下那场正面迎战焱蛇的打斗。对方乃妖界大能，不知存了几千年的修为，自己为了救下师侄便贸然出手，实是凶险万分。

    但我当时又能如何选择呢…他长叹一声，左眼眼尾的妃色芙蕖仿佛也耷拉下来，快缩回含苞待放的菡萏。

    这时脑海里蓦地闪出凌云师弟的一副好容色：初见时那人眉眼冷淡，如空山孤鹤，一身风姿却是隽雅拔俗，似幽涧劲松。

    长羲宫作为一方鼎盛仙门，门下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长老弟子不知凡几，可依自己愚见，单论风仪形貌，怕是无人能压过新入门的赫凌云。

    他试图通过思索旁事来把这一幕画面压在心底，但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他已是气息浮躁，秀眉深拧，放弃挣扎。

    不知为何，一个之前未曾注意的细节，被思潮推挤着来到岸边，像浪花一般碎成一团雪白的水雾，显在他面前。

    师弟与寻清师侄一块出来的时候，二人面色有异，寻清低头不敢觑他，师弟身上也沾了些…阳精的味道。

    那时他只以为是自己往歪的地方想了，还在暗自惭愧，现在看来，怕是他们两人确有什么私情。

    崔奉止不知是愁是悲是哀是叹，总之万般情绪咕嘟嘟地滚做一团，唯独不想承认的是那一瞬间的心安。

    既然对方能淡然接受此般孽欲，他日后行事似乎也能更坦荡些…

    有人刻意压低了脚步声向这处走来，怕是不想打扰到他，奈何自己五感敏锐，远远地就捕捉到了响动。

    脑中昏沉尽散，崔奉止仓皇抬头，见那人沐于满天月色之下，抖落一肩梨花。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