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珍妃 (第2/2页)

着，喘不上气，他知道他嘴笨，平时只动手脚都够蠢的了，如今更怕说错话儿会被打死或者赶出宫去饿死。他听万岁问他，你叫什么？德保就结结巴巴地：德、德、德……保字怎么也发不出来，李公公就俯身提醒他，说你慢点说，不怕，啊，大点声，老佛爷听得清。德保就又拿油汗小手揩了揩太监帽，努力大声道：

    “回公公的话，我是、我是叫德保。”

    帘内传出一阵儿好听的笑声，不是万岁，是另有其人，声音铛铛地亮，犹有稚气。德保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儿了。

    万岁不以为意，便撤了帘子，起轿的时候德保听到帘内的笑声不止，还缠着万岁笑道：

    “老佛爷，以德配天，敬德保民，是好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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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国联军的铁蹄踏入北京城不久，珍妃就被推下了井。秘密处死的时候万岁不叫不相干的人在身边，德保听四喜广白她们说万岁气得跳脚，珍小主忤逆僭越，死前还喊着要见皇上，说自己没错处儿，自己死得冤！万岁大发雷霆，把她头上不合规矩的凤簪都拔了折断，遂叫崔公公架着她推入贞顺门的井内溺死，尸体就锁在井里，不叫人捞。随后外面啪啪啪地枪声零落，万岁带着皇上出逃，宫里只剩些零落的太监宫女。德保跟四喜就是被抛下的那些，广白跟着万岁也跑去了华清宫，四喜便屡屡跟德保抱怨此事，两人说着说着，宫墙外一声枪响，随后一片惨叫此起彼伏，便当即抱在一起护着头。四喜见枪声没了，就松开捂着德保耳朵的手，跟德保说，洋人在杀我们的人呢！在菜市口，不杀死刑犯，只杀老百姓！德保被唬住，说姐姐，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也要被杀吗？四喜说，不会，只要待在宫里头，就保一条命！那些蓝眼睛的恶鬼杀不进乾清门来的，他还要跟咱们的老佛爷谈判呢！德保听得似懂非懂，四喜又捏着他的小膀子道，你可不能扒墙根儿偷看！内务府不是有小太监爬墙看鬼，结果被打穿了眼珠子吗！脑花都开了！德保拼命点头，四喜说什么他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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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明园的大火快烧干净的时候，大家不知怎的渐渐都传起宁寿宫的事来，许是恶火把恶鬼招了来，所以在一张张嘴里传得鬼迷三道的，甚至有人说晚上能在宁寿宫听见女人的哭声，不只是珍小主的，还有其他惨死在冷宫里的妃嫔，都跑到宁寿宫的井边去哭。德保听了这些不觉害怕，觉得宫里头的鬼是可亲可敬的，真正可怕的是外面的活人鬼。因此他反而更想去贞顺门看看，其实是对珍妃有一种难言的怀念之情。因此虽然知道这事被人知道了兴许是要打死的，可他还是想去看看她。他对外人嘴里的珍妃是很陌生的，说她如何屡屡顶撞万岁还嚣张跋扈自得意满，说她如何以四万两黄金卖了上海道台的职务给一个文盲，说她如何讥讽万岁不许女人干政自己却垂帘听政，这才坏了自己的命。德保知道的珍妃，就只有那天带着年幼的他在故宫里骑车飞驰的一个美人倩影而已，他后来想想或许自己所见都是假的，而外头的风言风语才都是真的。

    德保真的去贞顺门看珍妃的鬼魂去了。月黑风高，趁人家都睡下，他独自一人冒着被大公公的藤条抽死的风险偷跑去宁寿宫看，围着井口绕了几圈，终于还是壮了壮胆探头去看里面，可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只有被月光细细切割后的水波碎纹像漆黑的星星一样散落其中，德保一个害怕，脚下一跌，就直直朝着井里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