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情来不可限（上） (第2/2页)

变成父亲的弃子——草原上的勇士们不需要这样无能的领袖。

    若是放在以前，质子想要避开朝廷的眼线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京师几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然而近些年的中原很是不太平，暴风、地震、雨雹、旱蝗接踵而至，田里的粮食几乎绝了收；除去天灾频仍，还有人祸迭至——各地原是用于赈灾救荒的平籴仓大多已被豪强们据为己有；这些人家境本就富余，大灾当前却不思济民纾难，甚至连租税都不肯稍稍减免，反而要囤积居奇，大发不义之财。被逼至绝境的百姓们忍无可忍，已经在不少州郡竖起了反抗苛政的大旗。

    此外更有长年镇守西州的骁将拥兵自重、隔岸观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给这个摇摇欲坠的朝廷以致命一击。

    而这个庞大而脆弱的帝国的实际持有者——中原的天子，正每天变着法地卖官、征税、敛财，预备给人满为患的后宫再添上一座华美舒适的宫殿，全然不顾自己脚下已是饿殍累累。

    朝廷被各地的兵变、民乱折腾得焦头烂额，人手不比先前宽裕，因此也再难分出精力去看顾这些用处不大的蛮夷质子。

    这样一来，想要逃出洛都只需在路线上稍费一番功夫。

    恰好数日前，他假借上街采买越冬物资的机会，从一个老猎户口中打听到了一条极隐蔽的狭窄山路，只要穿过那条道路，便可省去出入关隘所需的烦琐盘查，径直通到洛都城外。

    他今日外出行猎，目的就是要去城南山中找到那条路。

    一行人佩鞬擎苍，纵马越过人烟寥落的街坊，很快来到了城南的山脚下。

    此山并不高耸，而林木茂盛葱郁，多是些苍松翠柏，临霜雪而挺拔不坠，仿佛一领繁密而厚重的裘衣覆在山体之上。

    时值穷冬，山坡上却仍有不少樵夫猎户顶着寒风穿梭在林间卖力劳作，慕容靖拍马从他们身边掠过，径直往山林深处驰去。

    吴荣等一干侍从紧紧跟了上去。

    这山中此前常有猛虎出没扑咬行人，到了后来便鲜少有人再敢进山狩猎，久而久之渐渐成了座荒山。可眼下遍地饥馑，人们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活活饿死和顶着被猛兽咬死的风险抢口吃的之间选择了后者。短短几月间，山林外围地界上的野兽已被捕食殆尽，莫说野兔，连麻雀都没了踪影。

    几人只得冒险往丛林更深处走去。

    这正合了慕容靖的心意。

    他假作追逐一头獐鹿，暗中不停将箭枝故意射偏，驱赶着它往密林深处逃跑，不一会便轻松甩掉了身后的侍从。

    慕容靖骑着马在荒寂无人的深林中兜兜转转，头顶上空黑压压的浓云抱着团从四方你追我赶地挤过来；脚下是半人高的冷硬灌木和枯黄草丛，时不时就得持剑下马劈砍长势过于旺盛的荆棘开路，以免划伤马腹。

    晃荡了小半日，他终于在一处阴冷幽邃的峡谷旁找到了传言中那棵足有五人合围之粗的巨大梧桐树。

    事情竟发展得如此顺利，慕容靖心中一阵雀跃，当即打马上前，一溜烟钻入了峡谷之中。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早了。

    神骏的马儿驮着主人在莽莽山林间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又转，却一次又一次地带他绕回原地，总也找不到离开的出口。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慕容靖不得不开始面对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