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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黯然归魂,意切情真 (第3/3页)
这日皇上宿在皇后那儿,王爷终于能在府里过夜,甚是舒畅,叫厨房开伙做了两大桌子。其实只有他和世子两个人吃,恨不得吃完了全赏给下人,纯是图一高兴。 王爷吩咐把那条鲈鱼摆在世子的跟前,只留了湘环伺候。中间火锅煮得滚沸,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今年因为西南战事花了太多银子,老爷子的六十一寿辰没有铺张,后来又碰到皇孙夭折,没有心绪。约莫着过年有一场大办,去去晦气,少不了老三和你的事。老爷子这一年有些兆头我瞧着不好,但愿是我多想了,你务必谨慎些,到老三那儿主动服个软,别让自己麻烦了。” “我记着呢。”世子回答,“老三是个蠢人,不必理会。老五日后怕是不愿意多见我了,这是我的错,好在他信任老七。听老七说上回老爷子提立储君只是放个空炮,如今到了这关头,的确……难说。” 王爷沉吟不语。等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 “……让我瞧瞧你的伤。” 世子脱了袍子,露出渐渐合口的伤疤来。湘环见了不忍: “……将军的伤长得怎么这样慢?能不能告几天假,在府里歇着?” “没事。”世子斟酌地说,“我觉着还好,日后早点儿回来就是了。” “你还说我没有一句实话。”王爷旧账重提,亲自到书房取了一瓶外国药膏,“……这是常世英那儿的新鲜物事,我提起你的伤拖得久,他就给送来了。换这个吧。” 湘环帮世子换了药就下去了。世子一个人举着筷子,沉默半晌,端详着父亲。 父亲样子没变,只是眉间不易察觉的冷郁像山崖那般雾沼沼、空落落的,比一年前更加沉厚了。 冬天的阴风窜进屋子,王爷果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世子起身脱下披风,给王爷罩上。王爷摆摆手让他接着吃东西。 确认四下无人,世子斟酌地开口,言辞恳切: “……小时候,父亲劝过我不要把心思栓在这里。我尽力做了,和老五闹出许多痛心的事来,想来都是强求的罪过。我的性子就是这般,认准了便扳不过来的。在那西南蛮夷之地生生死死过几遭,许多虚妄的不顾忌了……是真的。” 王爷不言不语,既不骂他,也不反驳。一个成年的人若是认准了事,纵是骂也骂不回来。 王爷起身,要回屋去,喉头一阵发痒而咳了起来。世子大步流星地跟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将王爷拽回到自己的怀中。 药膏的气味扑进王爷的鼻腔。王爷背对他站着,再咳不出来了。 “……老爷子不中用了,父亲别再委屈自己。”世子阴冷冷地说,“我此去暗中笼络了不少人心,京城南北两个大营也有我的人。真到了那个时候,父亲想要什么,我一道命令就能拿下!” 他虽年轻气盛,那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气势,却着实触动了王爷的回忆。当年六王爷受着先帝的冷遇,蛰伏多年,出来时仍然睥睨山川,将外人当作蝼蚁。世子如今的重量就像他的爹爹那般。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王爷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只要你们几个平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说过,我自个是最不重要的。” “……我就是要改了父亲这句话!” 世子咬牙切齿、嗡嗡地道: “凭什么?就因为父亲出身帝王家,不是纯阳之身,又长了一副人人嫉妒的面孔,生了七窍玲珑心,就合该什么事都是你让着旁人?合该你做低的、做付出的、做事事退让的?你哪怕有老五一半的自私呢?你爱着爹爹!伺候老爷子二十年,你心里痛快吗?我听老七说了,你生那孩子大半个月下不了床,一咳嗽就出血,比老五病得重多了!他大肆庆祝,认真心疼过你一回?过去那是为他力强而臣服,现在呢?他已越发怯懦糊涂了,还要摆那天子的架——” 王爷赶忙伸出手,盖住儿子的嘴。黑暗里两对锃亮的眸子互相望着。 世子沉默了一会儿,掰开他的手腕,声音冷静下来: “你不让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圣宠是你殚精竭虑换来的,旁人还要说你是条祸国殃民的狐狸!老大老二老五老七,谁当皇帝能让他们真改了这张嘴?我做你的儿子,想了二十多年。行军枯燥没法子,日夜兼程,在马背上天天都想。我这一条命也是不值钱的,要不是靠这个,我活成什么样儿有什么干系?”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中浮着泪光。王爷哽咽不已,半晌答不了话。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到此为止……万万不能和第三个人说半个字,包括你的弟弟们……咳……” 世子默定了,牢牢把着父亲的身子不放开。 这时窗外下起了雪,因下得无声无息寂静万分,竟是没有一个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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