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在盛星哪儿了?这儿妆台不够用,你快上他那儿去。”钱四代倒不对他凶狠,因为他比那帮小孩儿成熟,也滑头。
江菱月不笑,慢悠悠,说:“人家是角儿,我就是一唱戏的,能有地儿呆着不错了,您一屋子人呢,多我一个就多一个呗。”
“你两个人不是就差长一块儿了么?正月里还好好的,又怎么了……”钱四代带着玩笑语气,说,“你可别惹人家,你想想,你能回来,全是托他的福,冬天里跑一趟我家,特意求我的。”
“嗯,知道了,谢谢您。”江菱月不情愿说,事实上,他压根儿不想回来呢,可由于这机会是盛星给他求来的,因此就像是个大礼,不能扔了的大礼。
江菱月给别人配戏,拿着花篮子站在边儿上,下头观众乌泱泱,穿大褂儿的,穿西服的,穿新式样旗袍的,穿彩色衬衣和裤子的……
下台的时候脚刚刚沾地,就听见有人喊:“找江念微——”
江菱月往屋里走,他迎面撞上了盛星,那么迅疾,俩人互相盯了一眼。
盛星穿着平金刺绣的女帔,抬起眼来;妆面浓郁,认得出又认不出,他说:“陈老板来了。”
“不关我什么事儿。”江菱月说。
盛星被一帮人簇拥着上台了,从后头瞧,他的腰背立中含劲,从容地叠袖、走云步……
又有人喊:“找江念微——”
原来是陈盘糯,他淡淡笑,说:“陈先生请您去官厢里。”
“我太忙了,得回去,谢谢您跑一趟了,您还是走吧。”江菱月说着话,就脱了外头的衣裳,他穿着水衣子,往脸上涂甘油,把妆溶开。
陈盘糯做事的确是干脆,没磨蹭就走了,江菱月洗了脸,然后穿好自己的衣裳,他提前走了,结果在外头遇着一堆人,都是为盛星来的。
走远了,还瞧得见亮着灯的大画儿,上头是盛星的脸,镶嵌在盛春时节的夜色里,人声喧嚣,江菱月有些不舍地,转回脸来了。
江菱月半路上一回头,瞧见了猫着腰跟在后边儿的轮子,他缩了缩脖子,强硬地笑,说:“您回家吧江先生。”
“你怎么跑来了?后台那么忙,你要帮着他点儿啊,跟我干嘛……”
“我没辙,”轮子丧着气,说,“您一走,盛先生干什么都气儿不顺,他自个儿待着,的确是闷。”
江菱月笑着,说:“他让我走的,那是人自己的家,我总不能死乞白赖——”
“他会想你的。”轮子忽然说。
江菱月脑子乱,一时间回不了话,他看着轮子,说:“有些事儿顺其自然,我也得有自己的家是不是?总不能一直住别人屋子,要想想办法,找个差事做”
“明白了。”
“那甭跟着我了,我得去找个住的地方。”
“是。”
目送轮子的背影急匆匆消失在转角处,江菱月才继续往前头走,他喊了洋车来,又回到盛星家附近的街上去了。
找了家旅店,老板娘带着仨孩子,才吃晚饭呢。
她笑意盈盈,问:“先生哪里人?”
“乡下来的,就是这附近的。”江菱月接了门钥匙,顺口答道。
他上楼的时候,在想:盛星气什么呢,陈岳敏在他这儿连条虫都不是。
江菱月的心,被一个人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