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_司南 第3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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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南 第3节 (第1/3页)

    朱聿恒略一思索,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待本王换件衣服,去三大殿走一趟罢。”

    诸葛嘉忙道:“那微臣先去将现场清理一番,以便殿下查看。”

    瀚泓自小跟着朱聿恒,知道他如今不喜别人触碰自己身躯,便让宫女们把衣服放下后就退出,随即自己也转身带上了殿门。

    在空无一人的内殿,朱聿恒解开赤红的团龙罗衣,轻薄的夏日白色中衣下,透出蜿蜒细长的一条血痕,从他的颈部一直延伸向下,深入衣襟之内。

    朱聿恒扯开中衣的衣襟,盯着等身铜镜中的自己,看着身躯上那条血红脉络,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在火海中出现的这条血痕,自筑宾穴而起,经府舍、期门、天突、廉泉,一路凝成血色红线,纵劈过他的右半身,狰狞骇人。

    太医们说,这是血脉受损后留下的痕迹,只要服用活血化瘀的药物,过几日自然便会消退。可他却只看到,这赤红的诡异痕迹一日日加深,比毒蛇的信子更为鲜艳可怖。

    一年。

    他所有不详的预感,随着魏延龄的诊断,都已转成最坏的结果,落定在面前尘埃之中。

    天下最好的名医,在宫中奉诏多年,早已懂得生存之道。但魏延龄明知此事非同小可,依旧选择了将真相和盘托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的病只是暂时潜伏了,再过不久,必定还会继续发作。

    魏延龄是明明白白看到了他日后这一年的艰辛遭际,又担心皇帝会一再施压逼迫,强命他医治,才会赶在他第一次发作之时,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盘托出。

    朱聿恒盯着这条缠身的血痕,眼神冰冷如刀。

    但最终,他只是抓过架上衣饰,将这锦缎华服披在身上,掩盖自己身上的致命伤痕。

    第3章 路过蜻蜓(3)

    玄色箭袖袍服被镶嵌殷红珊瑚的革带紧紧束住,玄衣领口略高,拥住脖颈后又被珊瑚扣锁住。随着盘领扣轻微地“嗒”一声扣拢,遍体银灰色的祥云织纹遮没了所有痕迹。

    朱聿恒定定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片刻。

    锦带玉佩压住玄衣腰线,密织的云纹显出隐淡的华贵。他的身量颀长挺拔而绝不荏弱,除了神态略显疲惫之外,他依然是往日那个站在王朝顶端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谁会相信,他只剩下,极为短暂的一段辰光。

    就算是天下最有名的神医,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诊断错误?

    像是要抛弃镜中的自己般,朱聿恒用力一挥袖,转身大步离开阴凉的深殿,不管不顾地跨进了面前的日光之中。

    随扈的龙骧卫已经候在宫门口,一起向他行礼。他略一颔首,快步下了台阶,翻身上马,马鞭自空中虚斜着重重劈下,率先冲了出去。

    堪堪入夏的好天气中,马蹄的起落快捷无比。热风自两颊擦过,蒙蔽朱聿恒心智的惨白云翳蒸腾散开,一些残忍而坚硬的东西慢慢浮现,如冰雪消解后露出的荒芜大地,冰凉,黑暗,不可转移。

    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他全身上下忽然一阵冰冷。

    一年。

    如果真的只剩这点时光,那么,即使他骑上最快的马、哪怕他是夸父,也无力追上这太阳,扳转中天。

    过去了一日,便是少了一日。

    过去了一年,便是一切终结之时。

    冰凉寒气自朱聿恒的心口一点一点钻进去,然后顺着血液的流动,一寸一寸扩散至四肢百骸,到最后,他全身寒彻,僵直得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分一毫。

    他纵马向着不可知的未来飞驰,胯、下马太过神骏,竟将身后一群人都甩下了一小段距离。

    万岁山就在紫禁城北面,但朱聿恒选择了绕护城河而走,毕竟他不便横穿后宫。

    转过角楼,京城的百姓聚在护城河边买卖交易,讨价还价,一片喧闹。

    红墙金瓦,人声鼎沸,天下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就在他的面前。

    他仿佛终于醒转,勒住了马,僵直地立在河边等待着跟随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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