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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南方高速 (第2/2页)
六岁想装成大人去后厨帮工,一进去就被一屋子散发着汗臭味的中老年男人,用那样凝视的目光打量。 直到十七岁,晚上在快递站帮忙,电灯忽然熄灭,卷帘门下落。黑暗不及三秒钟,商忆毫不犹豫丢下包裹,直接推开最近一扇窗户,奋力跳出去,用尽力气狂奔回家。 第二天,老板娘带她看监控,附近的黄毛混混出现在电闸旁。 她望着画面里举着铁棍的人,后怕从脊背爬到心底。 阿姨不再允许她一个人做事,告诉她:“一一,你是最难保护自己的那种女孩子,你必须小心。” 她带着弟弟去姑姑家借钱。姑姑只是迫于没有经济大权不能答应,面色愧疚,偷偷塞了两百叮嘱吃顿好的,她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但回家后收到姑父的微信:一一陪陪姑父,姑父给你钱。 商惟抽走菜刀,要去捅人。她想起姑姑的两个女儿和孕肚,颤抖着阻拦。 她也恨不得姑父去死。但她不能再把其他女孩,也变成自己。 她一直都知道,一直、一直都知道。 但她不知道,她会主动向一个男人伸出手。 好女孩才有资格上天堂,她只能保证季允之不是地狱。 即使如此,他第一次想捆绑她时,她的第一念头仍然是:总有一天,她要杀了他。 但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伸手问她,那你绑我? 他的语气,像是觉得她简直有病。 那时候,她也觉得他有病。他为什么不认为是屈辱?因为他可以接受或不接受,而她只能接受。 她一直都只能接受,接受所有命运的安排。 她很爱她的母亲,但仍然记得小时候妈妈做鸡翅和牛肉,会以商惟的口味为先。 但妈妈又宁愿不给自己治病,也拿出积蓄帮她读书。 那十万块钱被爸爸拿走之后,妈妈一度尝试自杀。但她知道,并不只是因为钱。 那时商忆已经开始做家教,每天蹲在四十度的马路边吃饭团。客观而言收入还不错,或许不比城市里很多普通打工人差劲。 妈妈是绝望。被苦难压迫一辈子的底层女性,唯一的反抗手段就是自杀。 商忆把母亲拖回客厅,而妹妹在身后尖声哭叫,弟弟一言不发。 “你以为我想活吗?”她哭着问向她跪下忏悔的母亲,“你以为我就想活着吗?” 即使装得再乖巧、努力、出色,她也明明是从未幸运、过度警觉而憎恨世界的人。 憎恨到察觉爱意无法死亡,憎恨到没有忍住向他说完“一一会想你的”,就率先想起苦难和不公的不可逃脱。 季允之迟早会腻的。她这样告诉了自己整整十七个月,每一天。 她每一天都在告诫自己,拿到他的钱就够了。他终于答应把房子给她,一次性施舍三份,她知道是基于“母亲、她、妹妹”的安排。 这个男人冷淡,但偏偏又残忍地懂得一切。是他第一个对她说,如果她这样的女生,还想着为弟弟牺牲,那真是无药可救了。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怜惜,只有讽刺。商忆紧紧攥着拳,做爱时被他分开,轻柔纳入掌心。 她的确恨过他,但很不幸,时间过分短暂。 她也的确爱上他。但更不幸,她已经预见它会绵延。 得到房子的那一刻,她在心底用上帝视角夸奖:一一,你做得很好。 但在签字的前一秒,他的手随意停在她的手边。她自己挣扎出来,发出声音:一一,你更希望他爱你。 商忆轻轻叹一口气。 她并不愚蠢,也不后悔。她在树下落泪的瞬间,也第一次在季允之的眼睛里看见清晰、深刻、毫不掩饰的心动。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纯粹的爱意,他也不能。 她当然不蠢。 但他会明白吗?他会明白,她真的不是清高,只是心存侥幸,等待他最终爱上她的那一天吗? 哪怕落魄、潦倒、危难,也不再分离的爱。 她已经见过太多人性的不堪,她是坚韧而勇敢的人。她真的懂得,如何好好爱护一个人。 他会想要吗? 商忆抱着妹妹的小玩偶,不是做工精细的美乐蒂或库洛米,只是曾经属于她、现在属于商悦的老旧布娃娃,轻轻笑起来。 手机忽然亮了一亮。 季允之问:你发的那本书。 季允之:作者名字是Julio Cortázar? 她没有拍到封面。 商忆笑容还在,慢慢打字:嗯,中文翻译是胡里奥·科塔萨尔。 一一:一位阿根廷作家,拉美文学代表人物。 一一:终于有你懂的文学家了吗? 季允之:不是。 季允之本科一门课,推荐阅读这本书。 商忆缩进被窝里:那你感觉如何? 季允之:没感觉。 季允之:没看。看不懂。 商忆捧着手机,笑出了声。 他会想要的吧? 他会想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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