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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了一下手,想招,却没有招动,就又落了下来。胡老大一下扑到了于秀娥身边,牵着于秀娥的手说:“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立马送你上公社医院……” 老奎已经拉来了架子车,隔着人群对胡老大说:“赶快!救人要紧,不要磨蹭了。” 胡老大应了一声,就将于秀娥抱起,放到了架子车中。然后从老奎手里抢过车辕,拉着跑了起来。 金秀撵上去扶着车子说:“慢点,胡大哥,慢点,太颠了。” 胡老大这才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回过头来对车上的女人说:“你要坚持住,咬咬牙,要坚持住。” 于秀娥嚅动了几下嘴唇,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金秀就在一旁推着车子说:“胡大哥,你别着急,于姐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金秀虽然这么宽慰着胡老大,但是,她的心里也没有个底,看于秀娥那样子,怕是大出血。要是一下止不住,这样流下去,到不了卫生院,怕就流干了。 这个时候的胡老大已经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心里就一阵自责,怪自己昏了头,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女人骂到了沙窝里来。埋怨过自己后,又开始埋怨女人:这女人也太好强了,我只是说说,你要真的疼,你就硬固着不要来,我能把你怎么样?来了也罢,不能干活了,就歇着,毕竟你是个大肚子女人,别人也不会拿你说闲话。这样埋怨来埋怨去,就禁不住放快脚步,疯癫了起来,差点把车上的女人颠了下来。 金秀说:“胡大哥,你疯啦,这样会颠坏于姐的。”经金秀一说,胡老大又不得不放慢了步子。 车子快出黑风口时,金秀看到于秀娥挣扎着抬了一下手臂。金秀心里一惊,就唤胡老大停了车子,两人一起围了过来。此刻的于秀娥,面色如纸,气若游丝。微微启动着双唇,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金秀便说:“胡大哥,你把耳朵凑上去,听听于姐在说什么?” 胡老大就将头凑了过去。没有听到什么,就握了女人的手说:“你要坚持住!一会儿就到了。” 于秀娥又轻轻启动双唇,细若游丝地说:“两个娃……就交……交给你了,你要好生……看管……” 胡老大突然大声地说:“你别,别这样说,你能活下来,你一定能活下来的!”胡老大说着,泪水就哗地一下涌了下来,就哭喊了起来,“秀娥,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逼着你来呀……” 于秀娥说:“我……我……不怨你……”女人还没说完,头一偏,就咽了气。 胡老大一下摇着于秀娥的身子,像野狼一样大吼了起来:“你不能走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娃娃们怎么办? 那声音,一下子在空旷的沙窝里飘荡了起来,又被远处的沙窝折了回来,像丢在空谷中一样,空洞地响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于秀娥走了。就这样默默地走了。 第三天,胡老大吆着一辆木轱辘牛车,缓缓地出了村子。牛车上卷着一个破芨芨席巴子,席巴里卷着他的女人。还是这头牛,还是这辆车,十年前,拉着一个水灵灵的新媳妇,从外村摇晃着进了村,她为胡老大生了两个娃蛋儿,一撒手,就这样走了。永远地走了。锁阳牵着酸胖的手,就跟在牛车后面干嚎着,嘴里呜呜啦啦,不知说了些什么。胡老大眼里没有泪,泪却都流在了心里。一个好端端的女人,就这样让他毁了。不怨天,不怨地,牙被打落了,只好自己悄悄咽到肚中。没啥可说的,啥也没啥说的。看着席巴中的女人,摇来摇去的,胡老大终于忍不住了,泪就被一颗一颗地摇到了心里。他也想让女人走得排场些,但是,他无法排场。家里穷得丁当响,想钉个棺材也钉不起,他只好扯下了平日铺的破席巴,将女人卷了。 支书老奎过来了,过来从胡老大手里接过了牛缰绳。妇女主任金秀过来了,过来抱起了酸胖。村人都过来了,过来跟在了牛车后面,为这个死在风沙线上的女人送行。他们一直向东沙湾走去,那里是红沙窝村的坟地。那里安息着他们的祖先,安息着祖先的祖先。它就像个驿站,等着你,等着我,也等着他,等着红沙窝村的每一个人,等着他们累了就来这里歇。 日子就像这老牛破车一样摇晃着,一直向前摇晃着。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活,只要还没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活着,就得向前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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