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春_空余恨(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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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余恨(二) (第3/3页)


    皇爷到底点了张崇远与镇边将军孙庭发兵辽东,依旧由裴容廷监军,因着这三十万兵马里有许多征讨南越的军队,张裴二人领调娴熟,便于控制。原定等雪化尽了,那些鞑子蛰伏一冬,在粮草最短缺的时候发兵,在此之前,先在蓟州军营操练。

    对于这场仗,朝中总是不赞成的居多,虽然裴容廷从不和银瓶说起朝堂上的事,她却隐隐约约听到些传闻,说是此前内阁与言官轮番上谏,上头却一味一意孤行,甚至为此杀了几个言官。

    银瓶甚至听说下旨那天,裴容廷曾在紫禁城外书房的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请求皇爷为大梁苍生思虑,收回成命。不过这都是辗转着从大内传出些风闻,在京城刮了一圈又卷进二门来,也未必就是真的。

    他不说,她也不问,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来有点心酸。

    初次见到他,是在江南的孟夏。窄窄的巷子,小小的勾栏,银蓝的夜晚开满了栀子蔷薇。这点虚幻的烟柳画桥就是她全部的世界,他来了,像濯濯的清风灌进濡湿的夏夜,好得不真实,是神仙下降了。

    可当她被他带出了那纸醉金迷的小甜水巷,走过了这一路的曲折辛苦,她发现他竟也不是个坚不可摧的谪仙。他也有迫不得已,会爱而不得,会落寞,会痛苦;她不敢想象,在没找到她这个替代品之前,他又是怎样咽下对徐小姐苦涩的思念?漫长的黑夜里,迟迟的夜漏

    她的存在成全了他的相思,银瓶竟然觉得一丝庆幸。

    爱一个人,难免千方百计为他开脱,即便他不爱她,也要为此找出合理的借口。

    她本是这世上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土,在这天灾人祸不断的世道,能得到他的眷顾,有个安稳的地方容身,已经是求仁得仁了罢?又何必得寸进尺?

    他爱徐小姐,她爱他,互不相扰,就像她发现了他的秘密之前那样,不是也很好么?

    几个月来的大喜大悲,心酸怨恨都渐渐转为了妥协的释然。银瓶已经决意收起从前的冷淡,然而就在这个当口,裴容廷却到蓟州去了,一连一个月没有回来。

    直到三月底。

    往年都是开桃花的时节,而今年这场泼天连绵的雪却还没有结束。皇帝加紧了发兵的筹备,下诏使山东府养马以供军役,征调民夫运粮,存储于泸河,怀远二地;又使数千劳役在威海海口造船四百艘。那山东本就是此番雪灾最严重的地界,大内非但不着力赈灾,反增添赋税徭役;更是山东的官老爷只会讨上头喜欢,变本加厉掠夺百姓,不顾饥馑寒天,监管甚急,征调的民夫有十之六七死于劳役。

    民怨积压不住,反叛者蜂拥而起,皇帝起初派了几只军队,并刑部侍郎、当地大理寺卿,以酷法镇压,捉住反贼满门皆抄,只想先以举国之力夺回城池,想是众必胜寡,不过半年光景打退高句丽,回头再安抚民心。不想这股子邪火愈压愈烈,大寒年岁,百姓本就不胜饥馁,财力具竭,不是被征徭役,就是被连累冤杀,索性相聚为群盗,不出月余,竟已攻陷济南济宁两府,连为北征积压的粮草都被叛军抢夺大半。

    皇爷震怒之下也别无他法,只得暂且按捺北上的筹谋,调遣蓟州的兵马前往山东平叛。

    这火烧眉毛的当口,裴容廷临危受命,连夜赶回京师,只被准许回府辞别高堂,即刻就要南下。

    银瓶从听见这消息到见着裴容廷,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

    那已经是月上柳梢的时候,她在角门送了桂娘出府,听说二爷回来,急忙往回赶。

    过了垂花门,从后园的梅林穿过去,银蓝的夜色里,满地梅树瘦枝的影子,疏影昏昏,暗香渺渺。

    身远远听见踏雪的脚步声,打灯笼的丫头问了一句是谁,随即呀了一声,恭顺低下了头。

    二爷。

    银瓶茫然回头,那铜丝网罩着红纱灯笼,在月下照出一片黄昏。她拽下雪青羽织氅衣上的观音兜,遥遥看见一语不发的裴容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偏于武将的打扮,也不戴簪,只用发带束髻,玄青窄袖袍外罩着紫云飞鱼罩甲,底下穿靴,比起宽袍大袖的士大夫装扮,更能撑出他松柏一样的浩荡挺拔。

    他看着她,白璧似的脸影影栋栋,暗香浮动,是梅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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