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页)

    作者：飞人乔丹

    字数：12257

    2021年10月21日

    建安七年，荆州南郡，秋连绵巍峨的山脉匍匐于地平线末，倔强的撑起光芒

    渐逝的滚烫金球。秋日柔和的光照映湿气朦胧的大地，一望无际的潮湿的黄土散

    发着死尸和落叶腐化的霉味。

    千里无鸡鸣，只剩残邬烂砾。

    一支逃难的队伍，似蚁群般，自发的，在焦土里行进。

    万物俱寂。

    「往南走，每次遭了灾，豫州的农民都往南走。」

    「南方有地，有粮食，有大坞堡。」

    「到坞堡，见了宗族，有贤人庇护着，劳役没了，兵役也没了，太平的日子

    就有了。」

    秋风萧瑟，百物颓唐的肃杀之境下，一女声如纱绯轻柔飘浮，安抚着天地。

    她走在逃难队伍的最前头，雪色丝绸白腻生光，飘忽忽的米色长带随风而绽，

    哗镲哗喳的作响，女人逆着冷冽寒风行走，观察天干地支百般星象，开辟出一条

    向南的道路。

    「黄姐姐，太平的年间，是怎样的？」

    体态小巧，眉眼清丽的荀芷，看着约有十四五岁，怯生生的躲在女子后头，

    不时被凹凸不平的烂地绊个踉跄，身上紧密的葱绿云纹锦衣上灰尘满布，多亏女

    子不时回首扶持，耐心的排散女孩身上的尘埃。

    「太平的日子？」

    荀芷又跌了一脚，她苦闷无光的瞳仁中，名为黄月英的好姐姐，再次悲悯的

    转过头来。

    弱小的可怜虫，正面瞧着出身沔阳黄氏的贵妇，黄月英乌丝系作螺髻，余下

    长发披于肩背，墨兰绸缎一般。荀芷瞧她时，她亦不经意间望过来，只见秀眉凤

    眼，如泛清波，眉心一点朱砂，不尽的娇妍风流。

    「她好美……」

    颍川豪族出身的荀芷，宛若久居洞穴未曾见识郁郁光明的人，晕眩于这荒原

    野景中唯一的亮色，晕眩于波荡而沉郁的秋日空气。

    【我想……和她做爱】作为魏国探子的荀芷自然不会说出大不敬的话，她粉

    嫩的小手握住黄月英软靡靡的手掌，接受过妇人的好意，和黄月英攀谈起，太平

    盛世的景色。

    「……」

    在荀芷声声别有用心的叫唤中，沉寂恬静的贵妇垂首，神秘的笑着，诉说起

    中美好的往事，她的声音诚恳而带有令人信服的力量，一言一举的谈吐勾勒出故

    乡的大庄园里浮华奢靡的丝绸幔帐，令所有在泥泞荒野中狼狈求生的难民心驰神

    往。

    优雅的阅历，藏在黄月英的骨头里、血液里和肌肉里，藏着时间或生命的秘

    密，藏着秘不告人、不可翻译、任何词语都难以负载的秘密。

    「太平的日子很好，我家坞堡的西边，有一大片菜畦，秋冬之际，那些芥菜、

    萝菔、白菜青绿可爱，还有累累垂垂的黄瓜和秋茄。」

    「我亲手摘过。」黄月英笑着补充。

    她的脸庞布满出尘的慈悲——只有非常尊贵的物件才如此对待他者。

    黄月英，黄氏的贵女，南阳卧龙的妻子，沔阳的雌龙，譬如织入了淮河滔滔

    江水两岸所有的巧智与梦想的百年绸缎。

    她对来自山野的难民，对来自生活在燃烧原野的炼狱般凄惨的人们，许诺出

    缤纷旖丽的画面。衣衫褴褛的老者和妇孺纷纷跪倒，虔诚的期望黄月英口中盛开

    稻米，仙鹤，栗子树，凤凰花，秋茄，山羊角，柴火，壁炉和冷山溪的蓬莱之国。

    「到了坞堡，青天就有了。」

    「到了坞堡，好日子就来了！」

    【你们能享受吗】

    荀芷心中暗道，嚅嚅嘴巴，对黄月英的许诺不以为然。

    她见过颍川荀氏的庄子，又大又好，风流奢华。

    只一点，荀芷觉得特可惜。

    她住不上。

    【半真半假，自以为善意的谎言。】荀芷突然生出一股奇妙的优越感，虽然

    她什么也没做，对逃难的老少妇孺们，也视为乱世里随处可见的小石子。

    可她偏偏想怒斥黄月英，不该给他们虚假的许诺，即使他们一无所有，也一

    无所知。

    向南的路，天高地远，足够路遥马亡。

    这队逃难的弱民，有多少可以抵达南方？

    撒谎，骗子，贼！

    荀芷冷哼一声，不做计较，随着众人一起默默崇拜着流光溢彩，恍若神明的

    黄月英。

    她只需要按照魏军的命令，把黄月英抓起来，凌辱示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