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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检讨 (第3/3页)
她确实喜欢看你发疯。江尹白叹了一声,也坐起来拿过草稿纸同她一样趴在床上开始写。 你让于书绮再次描述哭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也没法讲出个所以然,就是难受,穿着学校制服坐在办公室门口,戴了口罩和帽子,棉的罩边挂着一排亮晶晶的眼泪,因为大动作的抽泣而掉到鼻子和嘴巴。她跟苏珊吵架,吵得很厉害,而她是个控制不住脾气的人,在哪都能掉眼泪,心比海大,质感却比玻璃脆弱。 我江尹白,因在教学期间擅自离开学校,并与学生会发生争执于书绮慢慢地念着,她直直的裸露的肩膀被柔软的毛毯包裹,因为冷笑而滑落,她抑制不住地笑:好假,这种东西真的好假,几乎没有什么美学意义和心理意义,AI智能写得比我们更好。江尹白,你真的反思悔过了吗?没有,如果你有,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我家和我上床。她伶俐地用草稿纸捂着嘴笑,侧过脸,额头和头发碰到他的支着的有体温的胳膊。 他觉得很痒。 检讨,她要检讨的内容是,把自己的学校制服剪成情趣内衣。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还有什么掏心掏肺的故事,剪衣服、逃学、偷情、多角恋、混乱堕落的英雄主义,人性的光辉,小丑鸭变公主,钢琴家逃亡,木乃伊苏醒记,城堡骑士历险记。天哪,于书绮想到唯一可耻的惊恐的让人作呕的点是,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才可以像诗人一样怨,抱着厚厚的书本,坐在满是人寰的办公室前痛哭,已然成为她的权利和义务。 你觉得我们还是小孩子吗? 如果你偷看长辈的备忘录和日记,就会发现我们和他们是殊途同归。 但他们再也没有我们这样真挚又颠倒错乱的笔触,只有柏拉图式的醉酒状态才能让他们超常发挥。他们很乱,我们也很乱,我们和他们区别在哪里,就是他们可以靠着这狗屎身份对我们下手,让我们写这些检讨,他们从我们的检讨里观摩我们,监视我们。于书绮的嘴唇贴到他的耳边,咬一口饱满的耳垂,再伸出舌头细腻地舔着,说:你肯定知道老师穿不穿情趣内衣的。 他脸色一变,她无意以这种超过真实年龄的尖酸刻薄冒犯这一神圣的职业,只是她也像苏珊一样心疼,奶油般的手拿起他宽厚的手,双手握着放在她的心口,学着苏珊那样捶,还有那浮夸到近乎令人反胃的口吻:我真的替你难过。 二人的胃极其难受。 你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吗?于书绮眨了眨眼睛,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秋千般旖旎的感情,有也只会在床上。她连自己都很难爱,怎么学得会爱别人呢?真正的喜欢和爱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江尹白没有看她,而是低头在写,信手拈来的长篇大论,早有背稿,他在写的空隙说:怎么样。 我没法形容。我和你熟悉起来也是因为我们老是在同一时刻被罚,别人说你有霸凌倾向,你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学生。 我没伤害过人。他停住,认认真真地解释。 她一边仔细听着,一边抚摸着草稿纸上凹凸不平的字迹,潦草得要命。她容易发呆,抠着自己写的字,心里念着没有了美丽心就空着,有了美丽又把真实消蚀了。你不去讲真实的地方,在虚构的世界里找小孩扔的软糖,不论写多少美满的日落和海霞都会是空的,你找不到皈依的方向,苦苦挣扎了这么久,依然没有头绪。上海巴黎罗马伦敦洛杉矶在思绪里走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她的圣地,她的玛丽莲梦露,她的文字,都是这么的苍白,她能追溯到的不过是膨胀的臆想和单方面的爱恋。 于书绮回过神来,把快干了的头发拨到肩后,像小猫一样躲到他怀里,用鼻子呵护他温暖的肌肤,是,你太善良了,善良的人不会挂别人打错的防自杀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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